第41章 归来

里奥再次想到了老穆勒。

短短的半年时光，老穆勒教给自己的东西，似乎比和父母十年加一起所学到的东西还多。

他问过西恩·穆勒，自己有没有一个叫韦伯斯特·穆勒的亲戚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。西恩·穆勒还说，穆勒是一个大姓，没有亲缘关系很正常。

老穆勒说他妻子儿女都没了，所以哪儿也不去。

他不止一次问过老穆勒，战前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。

老穆勒也总是沉思了一会儿，给出相同的回答：

“物质上的生活条件比现在好……别的一样。”

现在有泰伯利亚泛滥，以前有工业废料污染。

现在有大小帮派火并，以前有大小国家战争。

现在有匪首拼命欺压奴隶，以前有老板拼命剥削员工。

还有一点是不同的。过去的世界，他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，和一双可爱伶俐的儿女。现在，他孑然一身，孤苦无着。

其实也不能说他从老穆勒身上学的比父母多。

一些简单的算数运算，一些单词的识记，父母教过他。只是他太贪玩，从不肯认真学这些几乎用不到的东西，父母也不舍得严厉的对待他。

老穆勒对他也不严厉。

只是他说如果这些东西学好了，兴许可以在大脚帮或别的地方当一个小头目。既不用冲锋陷阵亲自杀人，还能比别人多吃多拿，何乐不为？

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和老穆勒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。

最有用的，还是与老穆勒共处的最后一晚，老穆勒语重心长对自己的说的那番话。

“今后，无论你在什么地方，一定要记得谨言慎行。千万不要把心里话随随便便说出来。”

“你会遇到很多你不认同的人，不认同的事。”

“为了自己的安全，或者利益不受损害。你有时必须违背自己的意愿，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。最好能体现认可对方，又不会让对方觉得你是故意敷衍，或明显口是心非。”

“能拿捏好这个分寸，其实很难。你只能在与人的一次次交往中，自己摸索。”

“比如你心里不认可，但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必须装作同意。可以先假装思考，然后用另一种语言形式表达对对方的认同。同时再透露一点仍然有一些不理解，但这是你的思维高度不如对方所造成的。等你以后逐渐成熟，就会彻底认同对方。”

“这并不意味着撒谎就是正确的。诚实永远是人类的一种美德。只有在关乎自己前途命运和生命安全的问题上，你才能考虑违心地回答。一旦你撒谎成瘾，那么你的路就走到头了。”

“但在如今这个世界，有些人不配你对他以诚相待。尤其是你的诚实会害你落入险境的时候。”

“谨言慎行，黄区…不，是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险恶得多。”

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，也许为了自己的安全，你要暂时向黑暗妥协。”

“但是，千万不要品尝到一点屈身黑暗的甜头后，就彻底倒向黑暗。”

“一个能屈能伸，但内心永远有一份对正义的敬畏之人，会比甘于堕入黑暗，和凡事锋芒毕露毫不妥协的人活得都久。”

在乘员座舱，里奥又品味着老穆勒的那些话。“穆勒老爹，也许我看到的仍然不是全部，但我现在，的确看到了一部分世界的阴暗。”

“而我，肯定……肯定……不会堕入黑暗吧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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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奥被叫醒时，运兵车已经开回了基地。

重伤员和死者分别送往医院的病房和太平间。需要重新清创包扎的轻伤员不需要住院，也不参加后续的活动。不严重的小擦伤划伤清理后视作完好。

剩下的人，排队交还了手中的步枪，剩余的弹药，头盔，又把身上的防弹衣脱下来堆在一起。

然后带队返回宿舍，等候自己小队集体洗澡的时段。

和三班相比，里奥的一班要幸运很多。他们只有马库斯烧伤，和艾哈迈德因为腿伤与牙龈出血的老毛病住院了。

而三班，以前的战斗牺牲了一人，这次更是三人阵亡，四人重伤入院。只有伊斯提芬独自一人回到宿舍。

宿舍内，平时话不多的巴斯蒂衣服和鞋也不脱，直接扑在床上，脚搭在床外。

弗朗茨把衣裤靴子脱下来扔到地上，从床头柜拿出来一本从服务社买的《三个火枪手》，坐在床上看了起来。

科提兹又在厕所里蹲起来没完，不过宿舍里有两个马桶，大家也不在意。

艾杰和里奥都在写作战报告。里奥身为侦察小组的组长，需要对组员阵亡的事情进行梳理总结。

整个宿舍没人说话。

轮到一小队集体洗澡，大家纷纷带好洗浴用具排队洗澡。

和往常嬉笑打闹不同，今天的澡堂只有流水，和开关衣柜的声音。

所有队伍都洗漱休整完毕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。基地要求全体新兵换好干净的作训服，十五分钟后在大厅集合。召开总结与慰问大会。

首先是一名战争教士宣读任务完成情况。

一二小队阵亡17人，其中两人为抢救无效死亡。负伤9人，呼叫了坦克支援，成功的完成了圣约村土匪团伙的拔除任务。

三四小队阵亡2人，负伤3人。未呼叫支援，成功的完成了对变异生物盘踞的铁路涵洞清理情况。

五六七小队截至下午三点，阵亡13人，呼叫空中支援，已成功完成对拜恩林山区三个匪帮的清剿。目前还在路上尚未归队。

…………

基地三巨头分别发表了一大通祝贺新兵们成长为真正的战士，悼念牺牲的兄弟并祈福他们回归凯恩的怀抱，勉励大家再接再厉准备应对哈桑派系反扑的讲话。

里奥一句也没记住，压根没听进去。

很多新兵也和他一样，只是呆呆的看向前上方，目光空洞，毫无生气。

如果在一个月前，他们肯定会意气风发，斗志昂扬，为NOD的大计与自己的荣耀昂首阔步走向战场。

仅仅半个月前，他们也会满怀希望，积极乐观，从心底接受大人物们的鼓励，为士兵的荣耀继续奋战。

现在，不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，总之里奥想的是，一会儿要带上自己所有的积蓄，到基地餐厅买上一大份法兰克福Kebab和六大罐科隆黑啤，把它们分成两份。

一份自己吃喝。要吃光，喝光。吃到饱也要吃，喝到撑也要喝。

一份带给霍特。